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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恭越/苏越】未明(四)

流光溢彩:

第四章


欧阳少恭端着食盒走进房间,看见陵越正在闭目静坐。鸦羽般的长睫沉沉压在白玉般的脸颊上,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,睫毛更加分明。阖起的双目掩去了坚毅的眸光,使他整个人多了一种异于平常的温柔。这样的他,别有动人心魄处,牵动欧阳少恭心中仅存的温情。


数千年里自然不乏深情缱绻,但更多的是情缘寡淡,伶仃孤单,甚至还有背叛与欺骗。欧阳少恭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足够冷硬,所谓情深不过也只是逢场作戏,再也不会对谁报以真心。然而,时光悠悠,岁月无涯,漫长生命中总有意外,拨动他沉寂已久的心弦。


他始终都记得初见陵越的那一刻,恍若一道电光劈开暗夜,那人剑气如虹,凌厉决绝,就这么一人一剑护在他与屠苏身前,让人心生温暖安定。只此一眼,欧阳少恭就格外留了心。


并不是一见钟情。千载光阴中也曾见惯风月,欧阳少恭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,演不出一眼万年的戏码。他是在提防。他知陵越修为深厚,聪慧绝伦,担心被他看破,因此分外留心。


想留心,却动心。越提防,越沉沦。


陵越的剑法决绝,锐不可当,但他的人却温柔,如春风暖阳。他坚强得似乎可以为身边的人承担所有的腥风血雨,却也脆弱得会在背人处悄悄流泪,让人心生怜惜,想去呵护,想要温柔以待,抚平他眉间所有的忧色,让他畅意开怀。


欧阳少恭这样想着,心里更是温情款款。他打开食盒,招呼陵越:“师兄,吃饭了。”


陵越不言不动,置若罔闻。少恭走近他的身边,温言道:“这都是我亲手做的。我知你不喜荤腥,便做了些清粥素菜,你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。”


陵越语气平淡,不起波澜:“拿走吧,我不吃。”


少恭仍不死心:“真的不吃?”


陵越心里忽然一动,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。犹记那年他断食修炼,他那小师弟便故意捧了饭菜,诱他进食。似乎也是这般对白。




师兄,吃饭了。


拿走拿走。


真的不吃?那我拿走了。




此时此景恍如那时那刻,陵越有刹那的恍惚,仿佛自己还在天墉城后山,同处一室的仍是他的师弟。都说他这师弟冷面冷心,可师弟在他面前却总是微微含笑,深黑的双眸里有掩不住的欢欣。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师弟故意拿饭菜逗他时的语气和神情,那样浅浅的愉悦,隐隐的得意。


他心念微动,睫毛轻颤,嘴角已经微微翘起,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。那个名字就在他嘴边,马上就要脱口而出。


身旁的欧阳少恭见他突然神情柔和,笑意浅淡,只觉得心里酥酥痒痒,仿佛被他那长长羽睫轻轻扫在心上,一时难以自控,缓缓俯身,欲吻上那弯微翘的薄唇。


眼看就要触到那片唇角,只听得陵越轻声唤道:“屠苏。”少恭一怔,前倾的身体倏然凝住,停在半空。他合上双目,隐去眼底的伤痛,轻叹一声,直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一片淡然。


陵越也已睁开双眸,他看着少恭近在咫尺,又看着他起身退开,他注视着他,神情始终平静,眸光却微微闪动,眼底泛起波澜,有些许慌乱一闪而过。他并没有看到那刹那间,少恭怆然受伤的神情。


欧阳少恭已敛去一切波澜,神情如常:“师兄。”


陵越垂下眼眸。他是天墉城大弟子,所有弟子都称呼他大师兄。只有屠苏,一直只叫他师兄。


师兄师兄师兄。


他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,抬头对欧阳少恭道:“你无需这样称呼我。”


少恭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:“这句师兄,就只有百里屠苏一人叫得?”


陵越道:“屠苏与我,俱是师尊门下,他称我师兄自是理所当然。而你,并非天墉城弟子。”


“师兄怎能说我不是天墉城弟子呢?我三年前便曾拜入天墉城,师兄莫非忘了?”少恭一双桃花眼眸脉脉含情,半真半假,“我对师兄念念不忘,辗转反侧,师兄竟然全然忘记,当真令我伤心难过。”


陵越正色道:“你入天墉只是为了谋夺焚寂,并非真心向道,自不算我天墉门下。而你逆天作恶,杀孽深重,更不配做我天墉门人。”


一番表白换他义正词严,欧阳少恭不禁哑然失笑:“你呀……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……”他似乎有些无奈,轻笑了片刻才道,“师兄果然一身正直心无旁骛,难怪那百里屠苏与你相处那么久,你却对他的心思毫无知觉……”他在陵越身边坐下,轻轻挨近他,在他耳边轻言细语,“师兄真是对俗世之事所知甚少,这世上软红千丈,红尘万里,自有许多事情比修仙练剑更加美妙。少恭愿与师兄一同体会……”


他的声音低哑暧昧,修长的手指轻轻绕着陵越的发丝,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。这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,陵越如何还能不懂,他侧头避开少恭的接近,心中又羞又忿,脸色已红到耳根,恨恨道:“无耻!”


少恭叹道:“你那师弟对你心怀绮思你只当做理所当然,我自一片真心却被你骂作无耻。师兄,你真不该如此厚此薄彼。”


陵越听他提及屠苏,更加气恼:“一派胡言!我早说过,屠苏只是我师弟,并非你想得那般不堪。”


少恭轻笑:“师兄你一心向道,不食人间烟火。而你那师弟,这红尘之事,他所知的可比你多得多了。”


陵越正待反驳,脑海中突然闪过屠苏看向自己的眼神。那样漆黑幽深的双眸,暗流汹涌的情绪都掩藏在平淡无波的外表之下。他只当小师弟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心事,并不再是事事都可对他言,现在想来,难道竟是他从来不曾真正明白屠苏的心事。


他任思绪回溯。他想起屠苏每次见到他时眼底的笑意和神彩。他想起铁柱观禁水之底屠苏回身看他的神情,坚定决绝,又纠缠着深深的不舍。他想起屠苏曾问他:“师兄与我从小在天墉城长大,感情之事,师兄又能知道多少?”他那小师弟,故作轻松的语气里有期待,也有不安,他当时怎么竟然会忽略。


他越想越心惊,一颗心起起伏伏,竟然不知喜悲。




屠苏,屠苏。


你待我……到底是如何。


我是不是真的忽视了太多,错过了太多。


我想要问问你。


而我又该当如何。


如果还能见面……


如果还有以后……


屠苏……




欧阳少恭静静注视着陵越。他看着他出神,看着他沉默,看着他眉头紧锁,里面深深一泓忧色。他看着他这样的神情,就如同看见他的心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,轻轻按在那道皱痕,想将它抚平。“你想见百里屠苏,我可以让你见他。”


陵越抬起头,深黑的眸子里有幽亮的光。旋即又疑惑:“可你为何……”


少恭笑得意味不明:“也许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对你的心思,其实同他一般。”他牵起陵越的手。陵越一挣,他却握得更紧。他沉沉的说:“随我来。”




百里屠苏在一片幽暗中行走。浓雾时浓时淡,将他紧紧环绕,那是他的剑光也劈不开驱不散的黑暗,如影随形,步步相逼。空中偶尔有红色的闪电疾闪而过,如同焚寂的锐光。风声如喘息般断续而杂乱,缭绕在他的身边。


如同穷途末路,四顾茫然。他没有目的,不知方向,只想找到那个最重要的人,却徒劳无果。他惶急而无助,声音迷茫,呼吸急切:“师兄!师兄!”




陵越被少恭牵着手,走过长长的黑暗,然后他远远的看到屠苏。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陵越问道。虽然灵力被锁,但他依然能感觉到此处景物虚无,灵气动荡,分明不是寻常人间。


少恭道:“这是百里屠苏的梦境。只不过,我让他将不为人知的隐秘表现得更加彻底。”他轻轻笑着,“看来,他没有让我失望。”


陵越目不转睛的盯着屠苏,听着他一声声迫切的呼唤,师兄,师兄。他轻轻动了动唇,无声的回应:屠苏。


少恭似有所感,回头看着他:“你师弟在唤你。”他松了陵越的手,在他腰间轻轻一推,“你不去看看他么?”


陵越不自觉的向屠苏走去,整个人如同带着一身光华,在暗夜之中分外醒目。屠苏看到他,平时不动声色的面容上乍然浮现狂喜。几乎是飞扑一般的冲过来,将他紧紧的锁在怀里,手臂用力锢住他的腰背,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,生怕他再消失不见。“师兄,师兄!”屠苏在他耳边不住的呢喃,过了好久,才略微松了松怀抱,直起身体,深深的看进陵越的眼睛里,声音里带着不敢确信的小心翼翼:“师兄?师兄,真的是你?”


陵越轻轻的应着:“是我。屠苏,我在这里。”


得到回应的屠苏一下将他更紧的拥进怀中,用力得就像是想要把他溶进血肉。陵越感受着他手臂的力度,心跳的节奏,突然心生酸楚。一瞬间他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,只要他的师弟真真切切在他身边就好。只要他没有危险,不被伤害,不会魂飞魄散,不会永无归期。


陵越阖上双眼,放松身体,将头轻轻靠在屠苏肩上,双臂环在屠苏身侧。他这一生,何时曾有过这般姿态。屠苏微微一怔,随即欣喜若狂,只觉得一腔深情再也无法抑制,手掌不自觉的在陵越腰背轻抚,嘴唇蹭着他的脸颊,找寻着他的唇。


陵越一惊,不知是否应该纵容屠苏,正犹疑间,忽听身后风声骤起,这才想起欧阳少恭也在此处。他刚一转念,就只见杏黄衣衫的身影已迅疾而至,一掌拍开屠苏,随即便是瞬间天旋地转,自己已然在他的禁锢之中。欧阳少恭双手钳住陵越双肩,面色发寒,目光冰冷。他低下头,毫不迟疑的吻住了陵越的唇,趁他还来不及反应,已撬开他的齿关,忘情吮吻他的唇舌,缠绵缱绻之中,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。


陵越心中惊骇莫名。他内力被封,但招式还在,当下运掌如剑,劈向欧阳少恭颈侧。欧阳少恭索性受他一击,唇舌之间丝毫不肯放松。只是陵越身无内力,这一掌剑毫无威力。而此时,屠苏的剑也已刺到。他适才受了欧阳少恭一掌,嘴角溢血,又眼见少恭轻薄师兄,愤恨不已,怒喝道:“放开我师兄!”他焚寂已出,忽然惊觉剑气恐会伤及陵越,硬生生收了剑招,纵身上前,直刺欧阳少恭后心。


少恭并不回头,只展袖一拂,屠苏便如遭重击,重重跌落在地,他用力捂住胸口,却压不下气血翻腾,喷出一大口血。


少恭此时才放开陵越,施施然转过身,看着屠苏:“百里屠苏,我留你一命是让你回山解封,切莫再对陵越存着什么心思。我早说过,他是我的!”


屠苏咬牙切齿,一腔怒火烧得他双眼通红:“无耻小人!”


少恭不屑嗤笑道:“我无耻?那百里少侠你又算什么呢?你对你师兄怀着怎样的心思,瞒得过别人,又瞒得过我么?”他转眼又笑了,笑意冷冷,“琴心剑魄本就是一魂共生,喜欢同一个人也是理所当然。你且放心,等我取回你那半幅仙灵,必定会连着你那份一起,好好疼爱你师兄。”


“无耻之极!”屠苏挣扎着想起身,却已无力出手,只剩眼中的恨意依旧如熊熊烈火,越烧越烈。


“你不会得逞。”身侧一个如冰似雪般清冷的声音响起,陵越上前一步,挡在屠苏身前。他的喘息仍未平复,发丝有些凌乱,一双薄唇被吻得微微红肿,淡淡泛着水光。这样的他分明有些狼狈,但他凛然肃穆的神情却让他种难以侵犯的冰雪之姿。他正色道:“我陵越岂是任人宰割之人。”


少恭的目光在他容颜上流连:“若我只求一时欢爱,自有无数手段让你从我。可我偏偏求的是长长久久,所以不愿你恨我。”他志在必得,“我知你难舍百里屠苏,不过无妨,我可以等,我总会如愿。”


“你永远不会如愿。”陵越坦然面对他的目光,一字一句,清清楚楚。


少恭扬手,揽住他的腰,让他紧紧靠近自己,几乎没有罅隙。姿势亲密,语气却已森冷:“那我就——毁了你。”
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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